他无所谓道：“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就随他们说吧。这几年你我之事被人议论得还少吗？我早已习惯了。” 提起往事，我的心情又一下子沉重起来，遂默默不语，提步复行。 侯承远觉察到我的异样，紧走两步随了上来，“不高兴了？” 我微侧过头，朝他淡淡而笑，道：“没有，我又怎会为些闲言碎语不高兴呢？” 他微蹙着眉头，对我的话似乎是半信半疑。 两人默默走了一会，我想起一事，遂看着他道：“跟你说件正经事。” “什么事？” “你改日得空帮我将太子赏我的那些东西都送回东宫去。” 他道：“太子也是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无谓驳了他的面子。” 我摇着头直叹气，“我并非不愿领太子的情，而是我不敢收。” 他微愣了片刻，疑惑地问：“为什么？” 我轻声道：“太子虽是好意，却不谙世事，他那日转赠给我的东西都是皇上赏赐给他的，有些还是贡品，可不是我这等身份的人能用的。若按礼制，私藏贡品乃是僭越，是死罪！” 侯承远恍然如悟，点头道：“既如此，我会尽快找时间帮你将东西送还给太子的。” 说话间，已到了紫宸宫前，我回身看着他，“我到了。” 他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不走？我要进去了。” “下逐客令？我想看着你进去。” 我含笑摇头，“我既不是主人，你也不是客，何来逐客令之说？” 他挑眉一笑，没有言语，只是伫立着不动，静静地看我，眼中点点泛着桃花。 我又重复一遍道：“我真的要进去了。” 他微微颔首，我刚欲转身，忽听有人高喊一声：“接刀！”伴随着语声，一股锐寒之气直逼而来，只觉腰身一紧，人被揽起了来，一阵天旋地转后，身形又骤然停住。 突如其来的旋转让我眼冒金星，脑袋昏沉，眼前的景物似乎都在晃动，缓了好半晌，才定了神。 侯承远将我挡在身后，右手赫然钳着一柄雪亮的刀，刀尖向内，森森耀着寒光，我这才明白发生了何事，不禁倒抽了口凉气，谁与我如此深仇大恨，竟要杀我？ 我不安地从侯承远身后探出脑袋，一看竟是独孤谋，想着刚才的千钧一发，怒气一下子冲上了脑门，脱口就骂道：“你个促狭鬼，我不过是戏耍了你一次，你就要我的命呀！” 他手中还提着一柄刀，冲我一翻白眼，转眼瞧着侯承远道：“承远兄若连这一招都接不住，那他这个幽州都督也算是当到头了。” 我恨恨地横了他一眼，“万一他失手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白死了！” 独孤谋摸着下巴，慢悠悠地说：“这我倒是没想过，你若真死了，大不了我给你偿命。” 我没好气地瞪着他道：“人都死了，要你偿命还有何用？” “那你要我如何？” “我………………” “好了，好了。”侯承远笑着打断，“一吵起来就没完了，你们俩经常这么吵吗？” 独孤谋咧嘴一阵乐，“可不是我要跟她吵，你也知道，女人年纪一大，心情就会变得阴晴不定，脾气也会随之暴躁……” “我如今年纪很大吗！”我心中愠怒，从侯承远身后转出，径直就蹿向了独孤谋。 独孤谋左躲右闪，一面指着我对侯承远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说几句就冒火，她如今不但是只铁嘴鸡，还是个母夜叉，你可要当心了！” 侯承远笑着看我们闹了一会，上前来拉住了我，“适可而止，宫中不比别处，要注意场合。” 我虽老大的不甘愿，但侯承远的话却也没错，只得暂时饶了独孤谋。 侯承远掂量着手中的刀，又瞅了眼独孤谋手中的刀，“独孤兄是想与我过上几招？” 独孤谋仰面而笑，“知我者，承远兄也！如今你们是各有各的事，我一个人在长安都快闷出鸟来了。” 侯承远也笑了笑，“你手痒大可明说，何必惊了芸儿？” 独孤谋斜瞥了我一眼，带了促狭的笑，“她平日里害我可不少，论斗嘴我又斗不过她，自然是趁着这个机会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有你在，你会让她有事吗？” 侯承远微微摇头，笑道：“今天不行，我还有事，改日再相约校场，一较高下。”说着将刀扔还给了独孤谋。 独孤谋伸手接住，反手持刀看了看，“也好，用刀并非你我强项，那就改日再约。” 侯承远向他点了点头，侧头又看了会我，转身离去。 待侯承远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我一下就阴沉了脸色，猝然回身，死盯着独孤谋，重重哼了一声：“驸马爷！！！”。 “不好！捅马蜂窝了！”他嘟囔着，摸了摸鼻子，撇下刀撒腿就逃。 我也顾不得许多，拎起裙裾拔腿便追了过去。 独孤谋的武艺不俗，他若想逃，我就算跑断了腿也撵不上，可他又像是故意戏耍于我，跑得不紧不慢，让我不至于落后太远，又正好逮不到他。我心里憋着一股气，在他身后紧追不放，他一面左右腾挪侧身小跑，一面还故意回身逗我，刚要向右转进拐角，忽见他脸色一变，猛然收住步子，右脚蹬地，身形随即腾空而起，向反方向快速跃去。 在他身形跃起的同时，右侧拐角处突然转出了一个人影，眼看就要与我迎面撞上，我一惊，脚步急停，可身形却未能止住，随着惯性又向前急冲了两步，一头就栽进了那人怀里。 与我相撞之人个子很高，我的脸颊正好贴在他并不算横阔又略显单薄胸膛上，这一刻，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跳，沉着缓慢，似乎任何突发事件都无法改变这种独特的频率，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我虽未看清是谁，但鼻端处的淡淡兰香，已然提醒着我，这个人正是我最不愿见的人。某些事，某些人，某些感觉，某些味道，即使经过了岁月的蹉跎，却依然清晰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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