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领着老何到了后院,店家把灯放下后,一边回走一边说:饭好了、我叫你。等店家走后,老何把草料袋扛进屋里,卸下马鞍,再到前院去借一个大簸箕,瓦盆,把马拴在窗下,给马添料饮水。

老何看店家,办事儿不地道,心里疑心重重的,就拿着电筒四处查看,这是一座独立的房子,和前边主人家的正房并不相通,两边是土墙,一个侧门,顺着房墙通前院,侧门不高,上面的门框正好高过马头。堂屋小,桌凳上满是尘土,看来很久没有人来住过,耳房里有两张小床,只有一个枕头和薄被放在草席上。

老何着实累了,倒到床上便打起鼾来,听到店家大呼小叫,他马上就醒来了,这是部队养成的习惯,倒下便着,抓住机会休息,一般是浅醒,遇有情况,马上起来。

来了,来了。他答应着,隨即起来。他把草料袋里的那包银元拿出来,扔到对面耳房的门后,吹灭了灯,就打着手电,到了前院。

他拿起葫芦,喝了几大口甘草汤,到了湖南地界,还是小心为妙,三角钱,三个菜,一个炒酸菜,一块霉豆腐,一小碟泡姜,是闷的米饭。

趁店家不注意,把盛饭的碗,调换一下,饿了才知米饭香。吃饭时,老何仔细查看了米饭,和炒的酸菜,看不出问题。大过年的,店家不错,还切了两片腊肉放在饭上。

老何没敢吃,趁店家不在,悄悄扔给守在边上的狗吃了。吃完了饭,走的时候,老何说:早上给我熬点儿稀饭吧!。店家说:客官,我们这里十乡八里,都是吃两顿,没有早饭。

老何无话可说,他是一肚子不痛快。顺着房墙走到后院,他把灯点着,给马添料加水,又把那包银元、拿回来放到马料袋里,检查了门窗后,才和衣而睡。

他梦见骑在马上,赤兔马站着,不停的用前蹄,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地面,牠的鼻翼扇动着,噗、噗地发出喷鼻声,老何知道,他打响鼻,这是焦躁不安或者对环境的恐惧,他安慰牠,不用怕,不用怕,有我呢!。

他伸出手,顺着牠的颈项往下抹,咦!平时平顺的颈项,怎么变成硬邦邦的硬疙瘩了,得什么病了,赤兔马又打了两个响鼻,老何醒了,这才知道,模的不是马的颈项,而是小床的床沿,他警觉起来,这马怎么了?。

他赶紧起来,把枕头下的手枪别在腰里,揣上电筒、拿着打狗棍,蹑手蹑脚走到堂屋门口。他抽开门闩,试图开门,哦,外面挂上了锁。老何这才紧张起来!。

马要是被盗,还有一百多里地呢!,不知要走到何时,再说这赤兔马,相处两年了,比儿子还要亲呢!,可不能把牠丢了。

来时已经看过,窗子钉有木条,出不去,怎么办?,真是越急越糊涂了,过去在部队,经常卸老乡的门扳当床扳,把门扳卸下来不就行了。

他顺着门往下摸,摸到门的下沿,抬起门板,把门轴移出门墩上的轴眼,门板就倒到了一边儿,门就开了。

原来,盗马贼蹑手蹑脚进到后院,先在门前侧着耳朵听了一下,屋里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客官轻微的鼾声。他马上把门扣扣上,挂上锁,把客官关在屋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摸到窗前,他惊了马,马用前蹄敲打着地面。噗、噗打了响鼻,他解开缰绳,脸贴着马头、抚摸着马的颈项,以消除马的恐惧和不安。

盗马贼就要得手了,忽然、听到门板哗啦一声倒到了一边。盗马贼见事己败露,就飞身上马,勒转马头,缰绳一抖,两脚一夹,就要冲出院去。

说时迟那时快,老何一步蹿出门来,大喝一声:站住,他迅速跨了一步,把打狗棍向马的影子搠了过去,这一棍搠到了马的屁股上,赤兔马受了惊,牠一边儿嘶叫着,一边前腿腾空,迅速站了起来,马背没有马鞍,也没有马蹬,盗马贼顺着马屁股就跌落下来。

盗马贼很老道,顺势一滚,就滚到了老何脚边,赤兔马的前腿刚着地,后腿接着就猛踢过来,老何连忙向后闪了一步,等赤兔马闹完了,老何随手提起盗马贼,他大声吼道:呵!敢动我的赤兔马。

这盗马贼是个很机灵的人,他很快拉开棉衣上的两个扣子,两手往后一伸,甩掉棉袄,像水里的泥鳅一样,朝那门口跑了,一溜烟就消失在黑暗中。

老何拎着那棉袄的后领子,叹了口气,他说:真机灵,老道。他关了院门,后院又恢复了宁静。他回到屋里,已无睡意,就点灯抽起烟来,他搜了棉袄,搜出一枚光洋,他笑了,就是刚才给出去的那个银元,它又回来了。今天没赔,赚了一顿饭,还赚了歇干号的钱。

东方已经发白了,天蒙蒙亮,老何就启程下午赶到凤凰,在米粉店吃米粉时,向老板打听白云庵,老板说:白云庵没有多远,二十里路吧!。

晚饭时分,赶到白云庵,寺庙依山傍水,隐藏于一片古树之中,进了山门,见到一个小尼姑,正在搬拿柴禾,老何上前去问:小师父,这里是不是白云庵呀?。小尼姑,只有十二三岁,面目清秀,她打量了一下老何说:施主,这正是白云庵。

老何问:师太可在。小师父说:正在大殿烧香拜佛呢!,请问施主,有何事要见师太。老何说:妙云师父捎了口信儿,我顺路到这里来见师太,報了平安就要回去。

小师父听说有妙云的消息,把柴禾丢了一地,急忙跑进去找师太。

不大一会儿,小师父就出来了,后边有一个尼姑,搀扶着一个老尼姑出来。老尼姑骨瘦如柴,他颤颤巍巍离得老远就问:施主从何而来?。她声音很微弱,老何隔远了听不清。

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老人,哪还有力气说话呢?,老何走近了,向老尼姑施礼,他双手合十,作揖问安,他说:给师太请安。

师太问他:施主从何而来?,有妙云的口信?。老何说:我叫何青山,从贵州靖南府来,是妙常师父托我捎口信儿,说妙云师父到了那里。

师太听到有妙云的下落,他双手合十,说了一声阿弥陀佛,就老泪纵横,哭了起来。老何接着说:我有事到湖南,妙常师父叫我,一定要到白云庵来看望师太。师太说:我好,我们都好着呢!。

师太虽然年老体衰,但还不糊涂,心想走了几百里地,不只是为了报一声平安吧!,她就对小尼姑说:妙青、妳和大师姐把那马牵到后院,把马上的东西卸下来,放在东厢房,把客房收拾一下。

老何也清楚,师太是要把她们支开,等她们走了,老何压低了嗓门儿说:妙云师父去、说了妳们的难处,妙常师父哭得死去活来,本来她要亲自来的,那怎么行?,来回一千里地呢!我家有马,所以我就代她来了,带来三百大洋,以解燃眉之急!。

师太说:救了我们,那她们俩怎么办呀?。说着就用袖子去擦眼泪。

老何说:不碍事儿,她们还有呢!,那边观音阁,香火甚旺,去年修庙,募得一千多块钱,加上老师太从前朝就积攒的香火捐赠,还剩好几百呢!,到今年端午,庙就可修好,资费有多的,就抽了三百,叫我赶快送来。如有亏空,也不会大,她还担心这钱,怕妳们吃不到秋后呢!。师太忙说:够了,够了。

师太问:观音阁师太,是否安康?。老何说:前几年已经圆寂了。师太听了,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老何甚为感叹,出家人也很重感情,没有见过。师太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双眼已是红肿,她站起身来说:到后院儿去吧!,现在我年纪大了,庵里的事儿,交给妙惠打理,就是刚才见的,那个妙青的大师姐,为人忠厚,就把钱交给她吧!。走进后院,老何说:钱就在马料袋里。

妙青和大师姐妙惠、把草料袋抬进客房,妙青说:说是马料,马料哪有这么重啊?。她就用手伸进马料袋里去摸,看看有啥东西。妙惠沉着脸,哼了一声:嗯,妙青连忙把手抽出来。

两人又出门去卸马鞍,才把马鞍拿进屋里,老何和师太就进屋了。师太说:我那师姐,靖南观音阁的主持,已经圆寂了。说完抽泣起来,大家又一起哭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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