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台上魔物众多,梅拉也还是一眼看到了最高处的座位上的一小抹黑色。

她能清楚的感知到对方正在凝视着她,和前几次一样,他站在高高的地方,神色不明的俯瞰的台下挣扎的她。

梅拉的眼前已经开始发昏了,她脑子又很清醒,也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昏过去可能是什么下场,无非就是被撕成碎片。

被那人凝视着,和万千平凡的魔物一样消失在魔域,醒来以后也再也不用面对面前困难的一切。

只要睡过去就好了。

可是到底是不甘心啊。

明明好不容易才拥有重来一世的机会,就算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她明明前世那么艰难她活下来了啊。

梅拉开始分散注意力,提高自己的清醒程度,让自己不至于陷入昏死状态。

她想起来小时候去练舞,老师让她们下腰。

下腰要坚持一分钟,如果有哪个小孩子没坚持住大家都要重来。

所以她咬紧了牙关,为了自己不成为那个拖累别人的存在,她坚持了下来。

那么现在呢,反正也不会死亡,为什么不能坚持下去呢,为什么不能像其他魔物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呢?

梅拉又想起了这些天听到那些话。

“不过是只美杜莎罢了。”

“不用管她,她没有办法逃出去的。”

“离开了女帝,她怕是连生活自理都难。”

可是她不是美杜莎啊,她是梅拉。

这句话在心里荡过以后,梅拉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了起来,而魔狼的临死反抗也不过是死之前的回光返照而已。

这一战,梅拉取得了胜利。

耗尽全力的魔狼四肢瘫软在地,时不时吐露在体外的舌头也能看出它的消耗有多巨大。

可梅拉知道这些还不是结束,她还要为事物的结尾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少女高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目光诚恳的好像注视着自己的神明。

然而她的右手缺借着魔狼身躯的遮挡,催动着体内所剩无几的魔力,一把镶着紫色宝石的匕首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女孩子的眼部缺失,稚嫩的脸蛋带着一份不谙世事,但是她的举动却和她的外貌截然不同。

握着匕首的手指根根分明,葱白细嫩,可又毫不留情,手起刀落的刺进了魔狼的心脏。

血珠溅起,有些滴落在了梅拉的脸上,有些低落在了梅拉的眼膜上,血红色将她的视线覆盖。

明明眼睛被血液弄脏应该很难受的,可是梅拉却冲着高台上的那人露出了微笑。

她知道,现在属于她的战役才真正的结束了。

长期紧张过后突然的精神放松,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梅拉再也支持不住了。

失重感和破风声从脑海里和耳边传来,梅拉的眼睛越来越重,她连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要那么狼狈的跌落地面都办不到。

可是出乎意料的,她没有感觉到熟悉的撞击地面的疼痛和晕眩,反而感觉身体被什么柔软温热的事物给接住了。

很温暖,就像小时候母亲温暖的怀抱和父亲唱着哄她入睡的歌谣。

*

梅拉做了一个噩梦,她的思绪化成无数记忆碎片,那些原本以为被她忘记和不屑一顾的往事仿佛破了闸的洪水喷涌而出。

梅拉出生于一个律法与和平并存的时代,那里没有异种也没有怪物。

她的母亲非常漂亮,即使结了婚也辗转于不同男人的身边。

但是正是这种菟丝花一样的存在,在抚养权的争夺上却丝毫不让。

她听到了父母的争吵。

“你教导不好她的,像你这种母亲根本不会知道该怎么去教导一个孩子,你只会耽误她的前程,你也没有经济能力去抚养。”

“我爱她,我不能没有她,你还可以有别的孩子,但是我只有她了。”

最后男人还是在女人的撒泼打滚下妥协了,他们决定一起抚养小梅拉。

梅拉的抚养权是在母亲身上的,正如父亲说的那样,女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教导一个孩子,她只会让梅拉听话,听话,再听话。

但是她不在意,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让她感到快乐,梅拉会在女人生病的时候照顾她,也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女人的爱意。

没事呀~

只要你爱我,就算只能居住在狭窄的出租屋里,就算生活拮据也没事的。

那时候单身的父亲也会经常去学校看小梅拉,把梅拉带出去玩。

可是后来呀——

父亲找了一个新伴侣,他们联系的频率开始越变越少,从刚开始的天天见面到后来的即使面对面也会觉得拘束和陌生。

男人开始为梅拉的存在感到厌烦。

“要钱,要钱,你找我永远只是为了要钱。你和你那个吸血鬼母亲一样,不榨干我身上最后一滴血液都不会罢休。”

指责让梅拉感到手足无措。

可她没有办法,母亲没有工作,她们所依仗的只有那些存款,如果不找父亲要钱的话,她们可能根本活不下去。

她想活下去……

就算被父亲称之为“吸血鬼”也没有关系的。

后来母亲也找了一个伴侣,她再也没有夜不归宿,也再也没有和别的男人调笑,她开始当起了贤妻良母。

她们也搬出了那个狭小的出租屋。

梅拉住进了干净的房间,穿上了好看的衣服,也吃上了干净的食物。

可她并不开心。

因为女人的世界开始扩大,她从眼里只有梅拉变成了眼里只有丈夫和家庭。

再然后女人怀孕了,她如愿所偿的生下了一个男孩子,女人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开口:

“你要听话,不要让妈妈为难,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不然叔叔会不高兴的……”

是了,她后来得到的那些都是来自于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所以她又有什么权利对此不满呢。

女人开始害怕了,她的年纪渐渐大了,不能和年轻时候一样爱玩了,她的容貌也开始枯萎凋谢。

她知道以色待人则色衰而爱弛,所以她即使冒着高龄生产的风险也把弟弟生了下来,她害怕极了之前那种居无定所的生活。

所以女人又道:

“妈妈知道对不起你,家里只有两个房间,现在弟弟还小,等他以后大了就不能和我睡一个房间了。”

“所以等你成年了就搬出去住吧,姐弟两住一个房间也不像样子。”

“妈妈一个人把你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所以你要听话,也为我想一下。”

看着逐渐陌生的父母,梅拉又想起来了离婚前父母为了抚养权的争吵。

也想起了母亲的那句话,一句被她记了好多年的话。

——“我不能没有她”。

那时候梅拉就明白了,人是会变的,爱也是不会永远存在的。

她顺从的搬了出去,成年后开始按部就班的生活,工作上班,梅拉一直长得很漂亮,也有很多人追求。

但她似乎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然后突然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一辆失控的车朝人行道驶来。

夜晚刺眼的灯光,司机惊慌失措的声音,路人的惊叫和头部撞击地面的感觉成了她最后的感觉。

梅拉原本以为自己无所谓的。

与其去纠结那些爱不爱的,还不如自己憋着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好好的生活下去。

可是有时候真的很委屈,真的很想哭,也真的好想有人能抱抱她。

可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人会喜欢上她这种讨人厌的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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