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未等颜昭然说什么,后面的虞江亭和温汝韵跟了上来,二人便匆匆结束了对话。

马车徐行,温汝韵坐在窗牖边,抬手掀起一帘绉纱。

天地之间,唯见灯火通明,街巷不似先前那般热闹,一切归于平淡,她的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滋味。

眼下的风平浪静,隐隐之间,总觉得有暗流涌动。

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如细丝般萦绕在她的心头,不知何时会把她吞噬殆尽。

指尖微凉,轻捻住几分思绪,冷不防被旁人收尽眼底。

虞江亭只觉温汝韵有些不自在,伸手轻轻拢住她的双手,朝她莞尔一笑。

对坐的颜昭然抬眸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偏过头看向虞静淑——她眼神有些迷糊,时不时打着哈欠,看上去有些困倦。

颜昭然便微微靠过去,让她倚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经意间,颜昭然再度抬眸和虞江亭相视,他有意躲避对坐的目光,他怕虞江亭会开口询问栖吾山之事。

毕竟有些话他还不能说。

不过也快了,等到他去陕州拿到最后的信物,就能除去于他、于国而言最大的威胁。

这些年,他同深受颜德益打压的人形成一股隐匿于朝政的势力,只待时机成熟之日。

其实,他很清楚颜德益倒台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谋逆之罪,按当朝律法,谋大逆已行者不分首从皆斩;谋而未行者绞,并依首从法。

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祖孙、兄弟、姊妹若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

恐怕到时以驸马之位也保不住他。

他可以选择助纣为虐,至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但他做不到。

做不到在她面前当伪君子,以小人之心去掠夺她所爱的家国。

怕死么?

他不怕。

他早认清这一切,他的身上流淌着卑劣的血,背负着深重的罪孽。

往后的某一日,世人会皆知他是罪相之子,掷他于深狱,安他以劣名。

他不在乎这些身后之事,他只怕她的余生会受到牵连。

他何曾没有为一己之私,动摇过自己的心?

可那日她将那串手链戴在他的手上,眼波流转之间,她欣然说道:“青竹潇潇,孤翠亭亭;君子高洁,风骨不折。”

清白于世,不偏不倚,这是她眼中的他。

她不知他的心那时有多欢喜,又有多悲戚。

那段时日里,他卧榻既寤,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终究,在某一个深夜,他挑灯执笔。

字未回锋,笔墨却绽开了花。

重展新纸,再执笔,心一度痛得让他颤手。

“惟愿遇良人,长相伴,莫念当年下堂夫……”

长夜漫漫,颜昭然讷讷地坐在桌案前,休书上的墨迹早已干涸,而他静静地望向烛盏的灯芯。

温热的灯油一滴一滴滑落,也不知落了多少滴,多到数也数不清。

他只知滚烫的泪滑落脸颊,顺着脖颈渗入衣衫之时,早已冰凉。

至少,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以最坏的打算为你往后谋得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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