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苏唳雪一把眼刀射过来,可怜的小副将抿抿嘴,只好噤声。

那双黑蒙蒙的眼睛倏地瞪大了:“行刺?谁啊?他不想活了?!”

“都是死士,问不出来。”苏唳雪简单道。

“那你怎么不上报?傻啊?这可是要杀你,你怎么一点儿不重视呢?!”

“想杀我的人多了,一个个都‘重视’,我眼早瞎了。”

黑衣黑甲的人哼了一声,不屑道。

“疯子!”

南宫离咒骂道。

“殿下,您别骂将军,这种事又不是一两回,哪能次次都上报?”唐云说,“其实,不用问也猜得到,以将军的身份,无非就是敌人和政敌两帮人。”

“那……至少该告诉我吧?我好歹是你妻子。”南宫离扭过头,嗔道。

苏唳雪不耐烦地抬手将她挡到一边:“你还知道?不是你骂我那会儿了?——起开!”

南宫离:“……”

她一辈子没见过气性这么大的人,那么点破事儿,生气生一年了还没消。

“殿下,您先前老怨将军不回府。其实,将军是怕连累您……他跟王里正没什么的。”

等苏唳雪走远了,唐云一边收拾箭矢,一边跟南宫离念叨起来。

新婚燕尔,水灵灵的小美人儿谁不稀罕?可定北军统帅是个遭人恨的位置,身边全是血雨腥风,没有花前月下的地儿。

“我有那么爱吃醋吗?”南宫离翻翻眼皮,“我意思是,如果不是一两回,不该想办法吗?明卫之外也该有暗卫,不能被动挨打呀。”

“本来有的。”唐云撇撇嘴,说。

“人呢?”

“自从您来,就都给您了。”

“!”

傻子!傻子傻子大傻子!

不让瞎逛,南宫离就乖乖地坐在校场边,安安静静的。

可不管苏唳雪进进出出干什么,她目光都追着。

习武之人比一般人对周遭事物都要敏感得多,被这么盯着看,特别容易毛。

将军脸色越来越阴沉,定北军大老爷们儿虽然糙,但不傻,一看这情形,个个都识趣地找借口溜之大吉了。

校场空荡下来,她终于忍无可忍——“殿下,您要一直这样盯着臣吗?”

“将军,我来看你,你就一点儿不开心吗?”

“承蒙殿下荫庇。”

南宫离:“……”

脾气是真大啊……

“绒绒的事,我做得欠妥,骂你不对。你能原谅我吗?”

“殿下,您说过,咱们一刀两断,岂能出尔反尔?”

“我是女孩子,当然可以出尔反尔。”

“……”

苏唳雪无语。

换谁都得无语。

“将军,我不是拿公主身份压你——”她三两步跳下台阶,一把按住苏唳雪接下来要收拾的箭囊,“我在跟你卖乖呢,你看不出来吗?”

小公主蹲在地上,一身锦绣轻纱朦朦胧胧裹着玲珑的身子,显得小小一团。

两人一高一低对望着。

有的人天性刚强,如果硬碰硬,半点儿也不怕。

可她是来求和的。女性上位者与男性不同,男人不能放弃面子,可她一甩手就丢掉了,干脆得如同丢掉一个面口袋。

“起开。”

“我不!”她干脆将箭囊搂进怀里,死活不撒手。

岂有此理?!

苏唳雪深深吸了口气,胸膛里燃起万丈怒火。

定北军统帅作风强硬,天下闻名。

换别人挨揍都可能。

可她偏偏是个女孩子——一个刁蛮、任性,年纪轻轻、叫人窝火的女孩子。

突然,南宫离只觉身子忽悠一轻,竟被连人带箭囊一起给搁到了箭柜上。

“臣收拾完了,殿下自便。”

这一招太突然,带着出乎意料的霸道。小公主惊得一动不动,眨着俩大眼睛呆呆地望她。

苏唳雪心下一阵好笑——熊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女孩子乖乖坐着,活像店铺里新上架的彩瓷娃娃,粉雕玉琢的小模样一眼比一眼可爱,既懵懂又多情,瞧得人心窄。

龙泉岭出事后,兄长轰小丫头走,娇气的雪娃娃嚎啕了三天三夜,偌大将军府差点儿被泪水给淹没了。

如今,爱哭的小娃娃长大了,知道疼人儿了。她伸出纤纤的手,小心翼翼地抚着那衣甲下腰间的伤,问:“疼吗?”

也不知为啥,自从跟这家伙重逢,她就总犯蠢,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邪恶力量在指引她失手——不想摔跤,扶哪儿不行?非逮着人家伤口抓,就跟成心瞄准了似的。

定北军服色都是玄色,这种黑带微赤的颜色很难看出血来,就算伤得再深,当事人自己不喊疼,就没人在意、没人记得。

苍白的人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种亲昵的触摸,躲了一下:“殿下,您心肠太软了,人家出一点儿血你就受不了。这样教不好孩子,更成不了事。”

“哎?你腰后那把短刀做什么用的?吉祥物吗?我看你一直带着,却从不见你拿出来练。”

南宫离一探头,指着苏唳雪腰间一物,好奇道。

除了军刺和寻常长兵器,这家伙还会随身带着这把短刀。流光婉转的小物,有着南宫离这种骄矜的女孩子所青睐的精巧,宛若一件艺术品。

“哦,自裁用的。”

苏唳雪低头瞥了一眼,简单道。语气波澜不惊,仿佛在陈述某种极其平常的道理。

南宫离脑袋却嗡地一下子空了,死死盯着那东西,一言不发。

这一刻,她见识到了这世上最凶残的兵器。

它的主人态度冷淡,说明在合适的时候,就会使用它了。

正常使用时,跟其他兵刃并无不同。

可极端情况呢?

“嗐,不光自裁用,有时也拿来应个急。都是兵器而已……”

苏唳雪没料到她反应会这么激烈。

很多年前,她就明白一个道理——这东西,别人可以不备,但她不行。

这么多年,早已寻常。

可她忘了她是头一回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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